裴云玠喉咙中溢出一阵低幽的笑,听到她说只认识他一个人,狭长的眼底氤氲着无尽的缱绻。
他放轻了声音,仰起头柔声道:“阿萤的身子已经痊愈,总不能一直闷在府里,也该出去见见人。若不是我白日公务繁忙,定是要陪阿萤在京城转转。”
卫襄心里其实是想去的。
她抬手摸了下额角的伤,指腹还能感觉到凸起的伤疤,心里不由叹了一声。
若是去参加皇子妃的宴会,会不会被别的贵女瞧见她额上的疤痕。
卫襄俯下身,白皙的小脸凑到裴云玠眼前,她一只手指着额角,开口忐忑地问道:“侯爷,我额上的疤还是很明显么?”
裴云玠倏然屏住呼吸,凝眸紧盯住眼前的这张娇颜。
卫襄弯下腰后才发觉不妥,因为她离裴云玠实在太近了。
近到她能够清楚地看见裴云玠那双黑眸中映出了自己的身影。
她咽了下喉咙,快速眨着眼睛不知该看向处,正想直起身时,裴云玠抬手轻轻捏住她的下颌。
卫襄瞪大了一双杏眼。
她能感觉到被裴云玠触碰的那块肌肤飞速地烧了起来,她从未跟男子这么近地接触过,身子霎时僵硬住。
裴云玠粗粝的指腹触摸到她的额角,目光上移,似乎是怕看得不够仔细,他探身向前,目光缓慢地从她眉眼间划过,落在额头。
卫襄扣在桌沿边的手指蓦地攥紧,强忍着心慌,只觉得裴云玠近在咫尺的呼吸拂在脸侧,而她浑身的血液都冲向了天灵盖一般。
半晌,他才说:“还有一点点,不过并不显眼。”
他话音落下,卫襄绯红着脸,大着胆子拍掉他的手,慌乱地后退了一步,手背抵住自己的下颌,才敢大口呼吸起来。
“我,我知道了。”她磕磕绊绊地,“赏花宴我会去的。”
裴云玠喉间溢出低低的笑声,他摩挲着指腹,那里仿佛还残留着方才触碰到的细腻之感。
*
京郊有一座偌大的墓园,这里埋葬的大多是文武百官及其亲眷。
越往墓园走越是偏僻,卫襄一路上沉默不语,两手绞在一起,想到一会儿就会见到她的母亲,心里砰砰直跳。
到了墓园,裴云玠引着她,待走到两座相近的坟墓前时,他驻足下来。
卫襄朝面前的墓碑看去,“先妣杨氏之墓”几字撞入她的视线里,分明是普通几个字,她却顿时身躯一震。
没有犹豫地,卫襄拎起裙摆,直直地跪在坟前,眼神复杂地盯着那块墓碑看了许久。
她虽然想不起来母亲是何种模样,却在看到那几字时,脑海里仿佛真的浮现出一个温婉的女人。
卫襄闭上双眼,她看不清母亲的面容,但是她能感觉到那个女人望向自己的目光充满了慈爱,她似乎,似乎又朝自己伸出手,细嫩的掌心落在她的头顶上。
许久后,卫襄再次睁开眼的时候,眼眶溢满了泪水。
她想不起来与母亲的点滴,却莫名想哭,眼泪怎么也止不住。
裴云玠跪在她身旁,从怀里取出火折子,卫襄拿起祭文点燃,祭文燃烧的烟熏红了她的眼睛。
卫襄眨着酸涩的眼睛,烧完了祭文,又上了三炷香。
香棒燃烧的时候,她低声跟母亲说了这段时日的事情。
她说她不幸失去了记忆,过往的一切都尽数忘掉,想不起来母亲属实是不孝。
但幸运的是,她遇到了自己的未婚夫,如今她正住在未婚夫的府邸中,身上的伤都痊愈了,未婚夫待她也十分好。
裴云玠一向不会安慰人,尤其是安慰女子,他索性安静地跪在卫襄身边。
听到她絮絮叨叨地说起一切时,他转眸看向她沉静的侧脸,目光中多了几分深意。
说了一些事情后,卫襄止住话头,很快抹去脸上的泪,挤出一抹笑容:“娘亲,我现在很好,您放心吧。今日就先说这么多,以后我常来看您。”
她跪了许久,起身之时踉跄了一下,裴云玠的手臂立刻圈住她的腰,扶着她站稳。
两人正要离开时,卫襄瞥见旁边的坟头,问道:“侯爷,这是?”
裴云玠顺着她的目光看去,默了默,道:“是我母亲的。”
“侯爷的母亲?”卫襄再次看向这座坟的目光充满了敬重,她拉住裴云玠,轻声道:“既然都来了,我们顺道祭拜一下吧。”
裴云玠没说什么,跟她一起跪下来,烧过祭文之后上了三炷香。
卫襄见他兴致不高,欲言又止地看向身侧即使跪着也比自己高出一截的男子。
裴云玠与她对视,徐徐说道:“我母亲生我时血崩而亡,我对她,什么印象也没有。”
竟是如此。
卫襄心生怜惜,她刚醒来时从空青和小茴口中听说了裴云玠少时的一些事情,却不知在他幼时,还有这样的事。
她想到那日去裴府,裴暮身边跟着一个华贵的妇人,想必就是裴云玠的继母。
裴云玠平静道:“原先母亲是葬在裴府的墓园中,自我封侯后,我便将她的坟迁了来。”
分明说的是自己的事情,他却好似旁观者一般,眼底一丝波澜都未起。
卫襄眉心蹙起,心里一时不是滋味。
祭拜过裴云玠的母亲,两人结伴走出墓园的时候,天高云淡,苍蓝的天穹一碧如洗,裴云玠脚步微顿,忽然开口唤了她一声:“阿萤。”
卫襄也驻足,“侯爷,怎么了?”
墓园里静悄悄的,裴云玠嗓音沉哑,落在卫襄耳中格外清楚。
“伯母生前唯一所愿,便是看到你我成婚,如今伯母逝世,这也算是她的遗愿。”
卫襄福至心灵,好像知道他要说什么了。
“阿萤,你愿意成为我的妻子,与我成亲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