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刚才说到陛下宫里的娘娘,各个性格温厚、知书达礼。陛下一朝病愈,就打算狠狠地绵延子嗣,争取一年抱三个,两年抱十个,三年......”
尹某人立刻开始胡编乱造。
谢微自动忽略他的话,猛地一起身:“既然是皇后的人出事,那就去问问他。”
皇帝整整三年没来过凤仪宫,突然驾到,愣是没一个人认识他。
站在门口值守的小宫女探头探脑地看了他半天,才露出惊慌失措的表情,就好像驾到的不是皇帝,而是皇后娘娘那故去多年的曾祖父。
谢微眼睁睁看着小宫女头顶的数字从70,降到60,再到50......
朕是什么妖怪吗!
小宫女吓得跪在地上半天爬不起来,磕了几个头请罪之后,又连滚带爬地跑进去通知了。
尹汉宁缩在小福子身后:“微臣是外男......”
“皇后还教你剪过窗花呢,装什么外人。”
话音未落,谢微就已经走进去了,他心想:你不进来,谁帮我断案。
一路上,凡是碰见的宫人几乎都一脸惊讶,仔细看看居然还有惶恐,还有一个缩在树后,抱着一盆什么东西,自打瞧见皇帝明黄色的衣服,就头也不回地跑了。
就好像这阖宫上下联合起来,背着皇帝干了天大的缺德事,这才心虚得魂不守舍。
谢微看了看身边的人:太监,嘴欠的文官,英俊潇洒忠心耿耿的侍卫,全无异常。
这是闹哪出?难道是朕长得很吓人?
进了寝殿内,就有一宫女解释:“娘娘卧病在床,刚喝了药,正昏睡着,恐不能接驾......”
谢微其实也不想打搅他。
皇后的病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本以为成婚可以冲喜,让他身子骨能好些,谁曾想进宫以后竟越养越差,居然比皇帝自己病得还严重。
隔着层层窗帘,谢微影影绰绰瞧见一具消瘦的身形,隐约闻见一股唯有佛堂内才烧的香薰。
谢微打量了一番皇后宫中,只见陈设格外简单,只简单在墙上挂了一副字,花瓶里插了一根说不上名字的花,桌案上整整齐齐码着几本典籍,只是似乎主人许久无力翻阅,纸张瞧着过于新。
他便赐了几支人参,让内务府挑一些素净的料子,再寻几只素雅的花瓶来,探望完就走了,没舍得提死尸的事。
刚踏出宫门,皇帝就听到,皇后宫里的人松了口气。
几人走在路上,等离凤仪宫远得不能更远之后,谢微才回过头来,问:“有谁闻见了檀香?”
尹汉宁笑道:“娘娘病重至此,还要每日沐浴焚香拜佛,难道.......”
见这人难得正经起来,谢微立马将期待的目光投过去。
“难道是为了求一个皇子?”
谢微沉默半晌后,毫不犹豫地给了他一拳。
此时,一直不说话的张宜突然冒了个泡:“臣斗胆问,娘娘身边少了个贴身侍女,宫内其他人为何神态并无异常?”
小福子哆嗦着看了看皇帝,简直把‘怂包’两个字贴在了自个儿脑门上,犹豫再三才颤颤巍巍地道:“......方才在殿内,说话的那位便是小金子,她一贯与小银子姐姐交好,可是今天,从没听她对我提过小银子姐姐......”
他格外胆小,提到死者的名字之后,总不可免地打一个哆嗦。
几人各自带着沉思,不知不觉就逛回到了御花园内,此时乃秋季,恰是枫叶最红最盛的时候,谢微踱步慢行,停在一棵枫树下,反复地观察另外三人的头顶。
他从刚才开始,就能瞧见每个人头顶的黑色数字。
数字各不一样,他暂且搞不清楚这些东西和现实的关系,正打算随便说点什么以试探一下这数字的缘由,就见尹汉宁几人突然朝自己右侧行了个礼,道:“见过楚王殿下。”
谢微往右边看去,就瞧见楚王抱着胳膊站在自己身边,穿一身深紫色的常服,一条银白大蟒团在其衣衫上,腰间坠了枚雕刻简单的玉佩。
楚王双目黑洞洞的,如一潭死水,一丝光亮也无,瞧着有些令人毛骨悚然。
他自顾自盯了皇帝一会儿,才俯下身子,声音阴沉得有些奇怪:“参见陛下。”
他的身后,跟着一位个高的壮汉,似乎是军中人士,并不眼熟。
皇帝点点头,楚王便带着壮汉告退。
谢微盯着他离去的背影,略有所思。
半晌后,他才淡淡开口:“......十三,十七。”
小福子好奇:“陛下,您念叨什么呢?”
谢微转过头来,轻轻揉了揉小福子的头发:“九十五......小福子,你觉得朕怎么样?”
小福子两眼一亮:“陛下是世界上待奴才最好的人,奴才愿意一辈子侍奉陛下。”
谢微明白了,又揉揉他的头发。小福子从小就跟着他,比张宜都早,被那些老太监欺负时,谢微常为他出头,为此不惜得罪太后身边的内官,他的一份真心,也换来了小福子的忠心。
可惜不是所有的真心诚意,都能得到好报。
待走得足够远了,楚王身边那个壮汉才压低声音问:“陛下的病好了?”
楚王声音愈发冷峻,周身寒气逼人:“能上朝,自然好了。”
“那位难道改主意了......?”
楚王猛地站住,回头用阴冷的目光盯了他半晌,那恍如蛇蝎般的注视,直把壮汉盯得心里发毛,差点就腿一软给跪下了,急忙拱手道:“是属下失言!”
楚王扫了他一眼,嘴角向下,冷冷笑了一声,淡漠道:“那位的事,自有那位做主,同本王有何干系。”
“是,属下明白。”壮汉一阵心惊。
“再说了,只要不做太过分的事......”楚王的声音幽幽传来,夹携着一股寒冬腊月的气息:“今上这个软弱迟钝的家伙,是不会在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