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我舍不得你。”
谢微惊奇不已,他瞪大了眼睛,与一旁的尹汉宁对视,后者满脸坏笑,不知是否早就猜到了其中内情。
二人悄咪咪在纸窗上捅开了个能勉强看清其中场景的小洞,一人一个眼儿,看得十分起劲。
而屋内的苏桂圆,在说下那番惊世骇俗的话之后,一瘸一拐地走到背对着她的叶子苏身后,双臂从背后轻轻地穿过他的腰际,紧紧抱住了叶子苏。
叶子苏面露不忍,他迟疑许久,明明只需要轻轻挣动,公主就会放开,但他还是没有动。
屋内安静了一会儿。
“殿下......您心里明白,我们是没有可能的。”
苏桂圆并未正面回答这句话,她环绕叶子苏腰际的双臂紧了紧,最终还是将他往自己这边拉近了一些,仿佛两人此时密不可分,就一生一世都密不可分一样。
公主的声音轻柔无比:“为了把我送出去,你花了多少钱?”
叶子苏摇摇头:“不算什么,都是臣应该做的。”
“告诉我。”苏桂圆的声音中带有不敢拒绝的威严。
叶子苏知道欺骗她不会有好结果,只得老老实实地道:“......倾家荡产,多年积蓄一扫而光,还欠下三万两银子的债。”
苏桂圆抽泣的声音在安静的房中是这般醒目。
“子苏,为什么呢?为什么老天让我遇见你,却不能和你厮守?”
叶子苏知道,他如果再在这个地方久留一会儿,就舍不得把她往外推了。自从当初第一次看见她,听到她的声音后,他就知道,这个人是他命中的劫数,是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了的情劫,一向不在乎爱情的他,居然总是无可避免地为她牵肠挂肚,像个老妈子一样时刻关心她的动向,简直把他变成了另一个人。
可就算有感情,又能怎么样呢?命运的车轮滚滚而来,她终归逃脱不了和亲的宿命,而他在目送公主远去的时候,唯一能做的,只有为她祈福,为她扫清一切障碍。
他不能再待下去了,也不能再看她一眼,否则他恐怕就舍不得送她远嫁,也舍不得永远留在南夷。
“你是不是......嫌弃我是个瘸子,嫌弃我身体有残缺?”
叶子苏的心脏好似被人狠狠捏在手心,隐隐作痛,他怎么可能会在乎这么点小事。他更在乎的,是遗憾自己没有早一点出现,如若可以穿越回当初她跌落马下的那天,他愿意付出一切代价。
“殿下,臣从来没有觉得你是不完美的。”
叶子苏用尽全身的力量忍住不舍的泪花,轻轻挣动,拉开公主的双臂,再为公主稳了稳几乎要掉下去的发钗。他强行挤出同往日一样和善的微笑来:“殿下,早点休息吧。”
屋外两人听到他将要离开的脚步声,顿时有些慌乱,匆忙之中也想不到出现在这里的合适理由,而这院子为显阔气,在寸土寸金的京城里修得这般大,也没多少可以临时躲藏的地方。
屋外俩人手忙脚乱,尹汉宁扭头要往深不见底的池水里跳,被谢微生拉硬拽扯回来。俩人一对视,一齐往门口摆着的大瓷花盆看去,最后一人搬了一个花盆,打算用枝叶挡住脸,装作一般路过的辛勤园丁。
“你不许走!”屋内,往日温和平静善解人意的苏桂圆大喝出声,她上前一把扯住叶子苏匆忙离去的衣袖,放出她仅有的威胁:“你今日若是踏出这门一步,我就再也不见你了。”
叶子苏的声音冷冷的,几近没有丝毫感情,他面色故作平静,内心却翻江倒海,几乎要痛得他绝望,在这样的关头上,他甚至不敢回头看人一眼,只怕这一眼看过去,自己的泪水就决堤了。
“不见我也好,殿下就要嫁人了,对臣不该有的心思,请您早日忘记吧。”
“叶子苏!”
衣袖瞬间挣脱手心,苏桂圆带着哽咽的声音响彻屋内。
即便在心中千叮咛万嘱咐,叶子苏依旧拗不过自己的执念,最终还是回过头去,只是没察觉到,自己原来早已泪流满面:“殿下还要对臣说什么呢?”
“不要走,好不好?”苏桂圆近乎恳求地说道。
“殿下嫁来大周之后,就不要再使小性子了。”叶子苏微笑着从怀中摸出一沓带着体温的银票:“臣还有仅剩的三千两银子,都在这里了,若是您将来受丈夫欺负,还能有个傍身钱。”
公主泣不成声,她竭力抱住自己消瘦的身形,在原地哭得像个小孩子。
屋外的月亮高高挂在天上,孤高冷傲,寒冷无比。卷卷乌云环绕其中,冷风拂过,院内的树上仅存的残叶也被尽数刮在地上,零落成泥碾作尘......本来注定的天赐姻缘,只得因为种种阻碍,最终分崩离析。毕竟美好的事物,从来不属于苦命之人。
......
第二日,皇帝在御书房内召见了南夷使臣叶子苏。
这回叶子苏没有穿华贵精致的衣装来堆气势了,也没有多余的长长胡须,他穿了件最清爽的朴素布衣,外头仅仅披了件不太暖和的素色袍子,连毛领子都没有了。
谢微稍稍打量了一番他这幅破产后的清减衣装,与前些日子的富贵模样大相径庭,似乎眉眼间也少了许多喜气。
叶子苏落座,小福子给奉茶,就自觉出去与张宜一并做门神了。
谢微端坐在上首,轻轻吹了吹茶盏内的浮沫,道:“朕近日的事务过多,实在抽不开身。”他还给叶子苏指了指一旁小木车上堆积的文书和奏折:“就不给你们家公主找亲事了,带着公主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