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已经来不及了。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可如果，是黄雀伪装成了蝉呢？

军营大乱，数十支利箭凌空而至，击灭了刑房中的篝火，看守接连倒下，有反应快的，窜上前要去拿云渐，却只听到一声锁链被撬开的声响，便被铁链从背后勒住了脖子。

他双脚离地，喉咙发出嗬嗬声响，随着云渐手上一绞，应声而断。

甲卫蜂拥上前，扶住云渐，“少主公！”

云渐遍体鳞伤，早已是强弩之末，架在甲卫肩上，每一口呼吸都带着血气，“外头如何？”

“如您所料，对方方寸大乱，伏兵无暇顾及，被郗帅的兵冲溃，将领夺马而逃，郑五已经去追了。”

云渐听到“郗帅”二字，忍不住一笑，然而下一刻便眼前一黑，没了意识。

甲卫大惊，接连喊了两声都没得到回应，“快叫军医！”

*

“都到这地步，殿下没有退路，别再固执了。”

许穆取来纸笔，放在沈鹿衔面前，“写下诏罪书，陛下和天下人都会原谅你，给你平安尊荣的。”

沈鹿衔眼眶发红，指尖用力掐着掌心，看着他的眼睛，冷笑了声。

许穆有些无奈，“何必自讨苦吃。”

”父亲何必跟她废话，”许翊可没有他老子的耐心，径直夺了纸笔，奔向书案，提笔疾书，一气呵成，“玺印还没取来吗？”

小黄门匆匆跑入，跪倒在地，“大、大人，长信宫都翻遍了，没有找到太后的玺印。”

许翊蹙眉，转而质问沈鹿衔，“你把印藏在哪了？”

不加太后玺印，诏罪书写得再情真意切，也是一张废纸。

就在这时，甘露殿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但步伐听起来比男子清脆，间有珠钗环佩碰撞声响，如同女子轻佻混乱的拊掌，外间无人阻拦，就让她这么闯进了殿门，“贱人，死到临头了还在嘴硬！”

萧杼看清来人，睁大眼睛，“母妃？”

冯嬿嬿被放了出来，已是一身华服，周身环佩，令人意外的是，她的面庞身材比去年在千秋山上拦驾时白胖了不少，这并非一朝一夕能休养出来的，显然平时吃得不错。

她精神抖擞，直奔沈鹿衔，一巴掌便甩了过去，“你唬我装疯，骗我幽禁，夺了我的身份，若识相，快把我的印玺还来，就还有你一口气喘！”

沈鹿衔身子单弱，哪里禁得起她卯足劲头的一掌，跌倒在地，脸颊立刻红肿了起来。

萧杼脑子混乱，上前一步，“母妃，母后她…”

“你在叫谁母后！”冯嬿嬿厉声打断他，“因为她，我被蒙蔽哄骗，装疯了整整一年，你知不知道？”

萧杼脸上一片空白，看向沈鹿衔，“殿下，是真的吗？”

沈鹿衔脚踝剧痛，慢慢坐起身，拭去了唇角血珠，“是。”

“您为什么要这样做？”

“若再来一次，我依旧会这么做。”她转向冯嬿嬿，“太妃既说当日听我差遣装疯，那么当时，你误以为那位下达命令的‘大人’是谁？”

“是早先已经伏法的崔巍，还是如今在背后操纵一切的楚王？”

冯嬿嬿被她问住，对上萧杼睁圆的眼，怨毒的眼睛顿时一跳，冲上去又要动手，“毒妇蛊乱人心，就该把舌头割掉！”

让她来本是想让萧杼坚定心志，可冯嬿嬿这副疯癫做派，连许翊都觉得不堪，又被沈鹿衔三言两语问出破绽，更觉得她无用，“太妃受委屈了，臣等会为您做主，先去歇着吧。”

萧杼愣愣站在原地，不知在想什么。

没有玺印，许穆知道今日难有结果，吩咐一旁黄门，“把沈氏带去江暖阁安顿，不要伤了，更不许死了。”

他转向沈鹿衔，不紧不慢又胸有成竹，微笑道，“殿下且休养几日，臣相信，您最后一定会想通的。”

……

夜半时分，窗牖没有关严，冷风吹过，呜呜作响，仿若鬼哭，沈鹿衔被吵醒，睁开了眼睛。

原本温融舒适的江暖阁一片黑寂孤冷，已经入冬，榻上也只有一床薄被，她推开被子，起身去关窗。

可刚走到窗前，她便嗅到了一丝血腥气，顿时紧张起来，尤其在分辨出潜藏在铁锈味里的柏木气息时，心脏更是本能的抽痛了一下。

她将手放在窗棱上，迟迟不敢拉开。

老天却像有意帮她一把，一阵骤风袭来，直接将窗户吹开了。

三个浑身是血的身影顿时闯入眼帘，只一眼，她的心跳都停了。

“父兄，云渐——”

沈鹿衔浑身寒战，猛地睁开眼。

窗外风声呼啸，楼阁内犹然黑寂，沈鹿衔坐起身，额头上布满虚汗，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她已经被关在江暖阁上面好几天了，日日粗茶冷饭，外间消息一概不知，每天一睁眼，便是空荡孤冷的楼阁，只能看见门外侍卫驻守的背影。

起初以为许穆是要以此消磨她的心智，但连续几天过去，竟无一人前来试探，反倒让人疑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