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宗门最难糊弄的便是大长老,纪云起的师尊——赵清海。
闻人羽倏然抬头看纪云起,道:“你有法子让我出去。”若非有法子,这小子又如何会来寻他?难道只为说着一事让自己干着急?
纪云起见他脑子清明了,才悠悠道:“妖中有一族疑似内乱,师妹让我过两日去帮忙,届时可借着她同师父说离宗的事。”凌云宗大长老难缠不假,但这百年内有一法可让那长老心软,便是这妖族小师妹。
凌云宗与妖魔不合,说是那长老难缠,百年来不允他族入宗,偏偏放了楚镜黎。借楚镜黎的事让长老放人离宗,届时再让楚镜黎叫上魔尊。一个名头两边使。
闻人羽心下了然,可还是忍不住失笑,话里似有傲娇,“幸好当初带她回来了,现如今还能帮我找到人,也算她有点用”
纪云起提醒道:“现下只是猜测,莫要早下定论……”话及一半,忽又问道,“你可有师叔母的画像?省得之后一张脸也对不上。”他不怕尴尬,但省得麻烦,不想白忙活一场却得个认错人的下场。
“有!有!”闻人羽连应两声,抬手便是一幅画卷。
画上之人一袭红衣,似喜逢婚嫁的喜服,偏那头盖半边红方布,四角坠着红枫,一手撩起“红盖头”,一手提笔似要落些什么,活像高堂后无趣掀盖头写字的新娘子,更让人误会是哪家刚嫁人的狐狸。九尾搁在后头,狐耳被红布盖了一只露一只。
纪云起紧盯着那人的九尾,画却倏然被人收走,闻人羽卷了画,警惕地看着他,问:“看够了吗?”
他不置可否。狐狸貌美,说觉那人不美倒让人嫌弃装模作样,可他偏觉得有人比画上人美,便转了话头,认真道:“倘若这世上每个人的样貌皆不同,那如今这位魔尊,想便是师叔母了。”
“那就是他了!”闻人羽一口咬定便不松,激动溢于言表,“这世上没人会和他长的一样!”
纪云起浅浅笑着,没说话,只手抚着腰间的续魂瓶。倘若魔尊便是师叔母,那你呢?
他拱手作揖,道:“此事还需同师妹商议,师侄暂先告退。”
闻人羽敛了情绪看他。这人太不擅长遮掩,如此反常的举动,怎会察觉不出?总归云时仙尊不会在凌云宗主面前自称师侄就是了。他递去一坛没开的桂花酿,道:“记得我说的话吧。师兄从来都很疼他。”
飞升后,纪云起闭关一月,出关后见到的是宗内打杂的师弟。
师弟见他出来,忙上前作揖,喊了声“纪师兄”便道:“宗主命我来接师兄出关,说让你今日晚间去妄清峰找他。”
纪云起应下,对师弟说了谢便道别离开。
晚间入定,纪云起抬脚踏过捻斛院的槛,便听里头的人道一声“挺准时”。那打杂的弟子不懂他二人的话语,只晓得传达,却不知这“晚间”在他二人看来是不同的,始入定时分,止夜半前刻,便是亥时,早了不见,晚了也不等人。
纪云起走至红枫下,不作揖不行礼,只道:“何事?”
闻人羽不恼,看着他,道:“乐乐已离开一月有余,既已死本不应议论他的事,但今日你出关,我想问你一事,”他盯着纪云起有些破绽的脸,问道,“你可喜欢乐乐?”
纪云起没有犹豫,答:“不喜。”一个想要自己命的人,如何喜欢得上?
闻人羽点头颔首,又问:“那便问去密林前,你可喜他?”
喜或不喜?纪云起却道:“人走茶凉,你如今问我这些有何意义?”那便是喜了。倘若不喜,那便直接说了不喜,可偏偏要问其他,岂不就是心虚转移话题。
“现在呢?”闻人羽又问他,与方才问的无甚区别,可偏偏闻人羽又补上一句,“你还是要说不喜吗?亦或是转移话题。”明明是宗主的脸,可纪云起却恍惚看见另一张脸,那张脸的主人问他:“师兄,你可心悦我?”又道:“你为何总是不承认?”
鬼使神差,纪云起出了神,道了句:“喜。”
闻人羽看他一副被哪家公子勾了魂的模样,抬手在他眼前晃晃招呼回神,道:“今日叫你来是想告诉你一件事。”
“何事?”
闻人羽盯着他,目光似毒蛇,偏偏那人别过脸不瞧他,他便只说了话,“乐乐其实是妖族。”他明显看见那人浑身一颤,却未出一声,他便继续往下说。
“想师兄应当同你们说过,凡妖,皆有发/情期……”
妖族的发/情期不止是需要得到缓解,至关重要的是稳定心神以防入魔。熬过情/欲阶段又得熬过一阵幻觉,若是熬不过,要么在幻觉中失手自/杀,要么自此入魔,脱离妖籍。
大长老如何没有说过?收纪云起为徒的第二日便说了,那是大长老说的是:“妖族发情期后的幻觉最为致命,其一致己命,其二致他命。告诉你这些,并非为其一,而是为其二,若那妖幻觉中不稳,便是身不由己,不会顾及他人,即便是亲子,也可能因此丧命。”
喉间堵得慌,心如刀割恐怕也不过如此。
纪云起喃喃着“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不早些说,若是早些说……
“若是早些说他兴许不会死,你是这样想的,对吗?”闻人羽像是看透这人心中所想,可又觉着这人想的荒谬。“宗门与妖魔等族不合,倘若说了,你能保证自己是会保护乐乐而不是揭发当众处刑?”
闻人羽违了心说这话。纪云起想的什么他怎会不懂,不过是今日前怪佟乐害他今日后又怪闻人羽等人未告知他此事。何等荒谬何等大逆不道。
他以为说了这事纪云起兴许会信佟乐的为人,可到头来不过竹篮打水一场空。纪云起从未信过佟乐,从来不相信佟乐不会对他下手。
“罢了,”闻人羽阖了双眸,片刻又睁开,他举了酒杯与一旁长久未动的一只碰杯,只道:“我信你,但师兄信与不信我不知,多的我帮不了你,只今日提醒你两点。”
“第一,你应当知道,师兄从来疼乐乐。第二,藏书阁七层方四六阶,有一功法,名撰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