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姨娘叹了口气,对秋月说道:“也许我该庆幸这次腹中是个女儿。”说完后她又看向身旁熟睡的女儿:“璃姐儿以后该有个好人家,不像咱们大娘子,不像我。”
哪怕是出嫁后,寒璃想起自己还在做姑娘的日子,也承认自己比别的庶女幸运。她是伯爵府的庶长女,也是家中唯一的女儿,虽是庶女却能养在生母膝下,上有得力的兄长庇护,下有父亲疼爱,最大的委屈就是来自楚家的外祖父母和一干并无血亲的兄弟姊妹的冷待,而渐渐长大后,她也不再在乎他们。
寒璃出生后一月,楚家的老大人过世了,他是真正的肱骨之臣,科举出身,做过小吏,上过衙门,也谋过外放,政绩出色,十几年便累迁至户部尚书,四十五岁时被拜为右相。这么一个位极人臣的人,又夫妻和睦,一生二子四女均为嫡出,让人找不到任何说嘴的地方。
为表孝心,身为大姑爷的寒凛放下手中事务与大娘子回横溪楚家为父奔丧,大半年后,大娘子楚灼梅便有了身孕。寒璃出生的第二年,清海伯爵夫人受惊早产生下一个男孩,取名寒珩。寒璃彼时还是个娃娃,但已经很难哄,一时不抱就开始哭,每晚不给唱歌就不肯睡觉,看着襁褓里皱皱巴巴的寒珩还以为他是图册里的妖怪,直要上手掐,吓得身边的婆子们赶紧把这唯一的嫡子抱走。
生下寒珩后,清海伯与夫人彻底闹翻。寒珩的早产是因为在散步时从草丛里窜出一只黑猫扑到了夫人身上,楚夫人本就怕猫,在生产后当即要打死它,并怀疑是大哥儿寒珹偷偷抓来的野猫,不由分说让人去把寒珹拿来打了一顿,甚至拿来柳姨娘和当时正怀有身孕的孙姨娘的身契要发卖了她们。
可想而知,清海伯下朝后当即怒不可遏,不顾夫人刚生产不久便怒骂道:“耳根子软的愚蠢妇人,不知听了谁的撺掇在这里胡作非为、扰乱家宅!看在你生儿育女的分上饶你这回,再有下次家你也别管了,把对牌钥匙还给我母亲!若是还不服管教便和离,再要胡搅蛮缠我便休妻!”
可孙姨娘被吓得不轻,腹中已经四个多月的女儿还是没保住,与柳姨娘是镇国公所赠美妾不同,她是幼时与寒凛青梅竹马的官家女子,因父家没落才被聘来做妾。自她小产后数年,寒凛都未曾踏进正院明晴居半步。
寒璃的童年便于此开始,她那个时候是个粉雕玉琢的女童,整日里带着枚白玉锁探索着一切对她来说新奇的东西,在老夫人佛堂里偷吃贡献的果子,跑去学堂堵住大哥儿让他给自己讲故事,她什么都做得出来。
就在事毕后夜里的定尘轩内,一身月白色素衣的柳姨娘看着榻上睡熟的寒璃,冷艳的面上表情冷若冰霜,鬓边的玉钗垂下精致的流苏,衬得她面容姣好若垂天之月。秋月跪在地上,轻声说道:“姨娘,大哥儿上好了药,已经睡了,大夫说倒不严重,有个一两月定然大好。”
柳姨娘的语气冰冷森然,摇曳的灯光下仿佛幽异的鬼魂:“秋月,你看我一直忍下去,忍到嫡子降世,我和珹儿璃儿怎么还是没有好下场。”
秋月不知该如何回答,静静地低下了头。
“我十几岁时被镇国公看中,养在府中两年,他们对我说过,这世上总有这样的人,她好过了,你便好过不了,”她的眸子幽深寂静像幽深的海,却有着极美的光彩,“我当时对他们说我会想办法,让她一败涂地,死不瞑目。”
“秋月,替我向镇国公府送信,注明是清影送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