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家的老夫人是个什么样的人?寒璃时常会想。她不是个坏人,她疼爱儿女子孙胜过一切,在她眼中,没有比子嗣繁衍更重要的事情。因此即便是庶女出身,寒璃也得到了相当的关爱。
大约是在寒璃上学堂一月后,老夫人身边的李妈妈登门造访。柳姨娘看着李妈妈送来的笔墨纸砚以及几支金银簪钗和几件上好的缠枝梅花纹衣裳,那看上去像是名贵的纱缎,夏日穿着清凉透气又不失清雅。柳姨娘连忙道谢:“谢老夫人关怀,这般好的面料,璃姐儿定要高兴坏了。”
李妈妈笑着行礼回道:“姨娘别客气了,老夫人惦记着这个年纪的小姑娘最爱打扮,便吩咐老奴去库房里找出先时在江浙定的几匹纱缎做几件新衣裳,另从首饰铺子里买些首饰,说着如今府里就大姐儿一个姑娘,这些花儿粉儿的还不是可着大姐儿用,打扮的漂漂亮亮的府里才体面呢!”
“秋月,快把璃姐儿从屋里叫出来道谢!”柳姨娘连忙向秋月说道。
寒璃已听见了外间的响动,闻言马上停下手中笔墨前来,向李妈妈认真行了一礼:“拜托妈妈转告,寒璃谢老夫人好意,感激不尽,改日一定登门道谢。”
李妈妈笑着摆摆手:“什么谢不谢的,老夫人说了,姐儿下回别再吃供给菩萨娘娘的果子,便是谢天谢地了。”
寒璃不大好意思地一笑,谁让那些果子又大又好吃,再说,自她懂事后就没再吃过了好不好!
李妈妈走时,柳姨娘往她手中塞了二两银子,只说是请妈妈吃杯茶,李妈妈笑着收下离开了。柳姨娘看着桌上那些金银纱缎,又看到女儿身上半旧的细棉衣裳和发髻上简单的发带,叹了口气,问寒璃:“高兴吗?这些是祖母送来的,往日咱们可见不到这样的好东西。”
“姨娘,我不爱衣裳首饰,”寒璃说道,“我觉得我身上的衣裳就很好,那寒珩整日里绫罗绸缎裹着,像个乡下的土财主,看着就闹得慌。”
柳姨娘看着自己的女儿,把她拉到自己身旁嘱咐道:“以后上学堂也就罢了,若有马球雅集的定要把自己拾掇得好看些,你看多少姑娘公子还不是马球场上遇见的?”
可姨娘,我连路都是刚走稳的……马球场?寒璃这般想道。
“大不了让你哥哥带你去马球捶丸!”柳姨娘说道。
我大哥哥马也骑的一般啊……寒璃接着想道。
清海伯寒凛表示,这种东西是要看天赋的,寒珹今年十岁才学会骑马,六岁的寒璃连路都才走稳,那永宁伯爵府的世子据说六岁已经骑马骑的相当不错,他今年十一岁,已经可以在京城大街上和一众王孙公子策马扬鞭吃酒耍乐了,还有富康侯家的公子们,据说每一位都是个中翘楚,如今马球场上大都是他们大显身手。
寒璃无奈地继续回屋练字,表示如果可以的话,她会的。
那个时候,寒璃的容貌并不如何出众,但胜在有几分秀气白净,一双眸子像是盛着珍珠碎玉般带着光。她不爱打扮,任凭祖母父亲赠送的华美衣裳和珠玉宝石深藏在衣柜中,还不爱出门,下了学堂唯一的爱好是在她的小屋里练字读书,因此愈发沉默寡言。
七岁那年的一日,下学的寒璃正与下朝回来的清海伯下棋,小小的人儿比几案高不了多少,来书房找他时,寒凛本想趁着这难得的春日将她带出去和两个儿子一起放风筝,却被拒绝了:“我要和爹爹下棋,姨娘和我说若是赢了爹爹,就在定尘轩的院子里栽一片江南的风兰。”
于是父女二人坐下来,侍从摆上棋盘拿来玉石棋子,寒璃年纪虽小却镇定自若,立在一旁的侍从看着这一幕在一旁暗暗纳罕,这世上竟有这般的孩子,又得如此宠爱。唯有寒璃身边的小丫头忍冬毫不意外,表示咱们家大姑娘就是厉害,没见识了吧?
两盏茶的工夫下来,寒璃毫不意外地输了,棋盘上的黑子白子纵横交错犹如复杂的迷宫,而白子却是被牢牢地钳制住,再往前一步便是死局。
寒璃却不气馁,行礼告退后仍问道:“以后若是空闲,我还能来找您下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