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二更天,清海伯爵府幽暗的祠堂内烛影摇动,在铺设的红木上扯出两道狭长的身影。左侧跪着的是个少年,此刻已经昏昏欲睡,却还强撑着跪得笔直。而他右侧则是个女孩,已经躺在地上睡得很香,丝毫不管此刻窗外狂风大作,似是要下雨的前奏。所幸寒氏祠堂内日夜燃烧着上好的金丝碳,虽用量不多,但数百年来几乎未曾断绝,因此可不必担心着凉。
那少年便是寒珹,睡着的女孩是寒璃,几个时辰前他们的父亲得知两个人殴打手足,狼狈为奸——那日寒珹支开了寒珩身边的仆从,当即拿来家法每人抽了几鞭子,柳姨娘知道事发严重,也不敢如何哭求,仅对寒凛磕头说道:“伯爷,妾教导无方,两个孽障自然该打死干净,妾只求看着他们是您的骨肉的份上,留他们两个一条命吧。”
说罢长跪不起,寒凛仍不解气,又狠抽了长子几鞭外加踹了一脚,坐回正堂的太师椅上对二人怒喝道:“我家世代家风和睦,怎么养出你们这样的儿女?!你们也是满腹诗书长到如今的,你的圣贤书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已经身有功名的人,帮着你不懂事的妹妹殴打幼弟!”
说罢又对寒璃说道:“还有你!这还是你的主意?我知道你自小聪明,还着人精心教你琴棋书画,却不知你还有这般鬼蜮伎俩,心思不正,乖戾至此!你一个女儿家,若落得个这样的名声哪家敢要你?以后还有什么日子!亏的家中只你一个女儿,不然你一人犯错,姐妹该如何立足婚嫁?”
最后是跪着的柳姨娘:“你一妾室不好好教导儿女,两个孩子被你教成这个样子,你是何道理?我是不是让你太体面了?即日起柳氏禁足定尘轩,两个孽障在祠堂跪着,不许给饮食,饿着渴着对着祖宗思过!”
寒珹回想着父亲怒气冲冲的面容,姨娘下跪时垂在地上的衣摆,最后还是身上的疼痛勾回了思绪——父亲真是下了狠手的,当时挨鞭子时鲜血就已经渗了出来,将他的衣衫浸透。
他又看向睡着的妹妹,衣裙尚干净,只是有些褶皱,此刻睡得旁若无人——好吧,父亲还偏心。
想着想着,困意又浮上来,他实在挨不住,也躺在地上一头睡了过去。
此刻清海伯寒凛不在正屋明晴居,也不在定尘轩,却在孙姨娘的绣春斋中。不同于清海伯府各处的疏落清雅,这里很小,却温暖如春,花木鲜艳明媚,各处都是生机勃勃。下人看来,寒凛不甚宠爱孙姨娘,来一次颇为难得。
孙姨娘名为孙绣眉,生得秀雅高挑,浓眉大眼,温婉可人,很有几分颜色,举止言语又大方不落俗套,此刻一身粉色刻丝宝妆花长裙,散着头发伏在寒凛膝上,更衬得整个人温婉明丽,动人心弦,真真惑人。
“大哥儿和大姐儿刚受了罚,柳姐姐又被禁足了,我还想着主君要去安慰一下主母呢,谁成想会来我这。”孙姨娘轻声道。
“犯了错便要挨罚,谁也免不了,”寒凛摸着她的头发说道,“珹儿也着实是不懂事些,这般纵着他妹妹胡闹。”
孙姨娘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寒凛疑惑地看着她:“笑什么?”
“我就说你偏心,明明是大姐儿气不过那老先生,这才揍了二哥儿一顿,大哥儿自幼最疼这个妹妹,岂会不答应拦着那些小厮?现下你倒是不怪大姐儿。”孙姨娘笑语盈盈地取笑他。
“没办法,谁让我只有这一个女儿,又生得聪明漂亮,”寒凛叹了口气,忽的想到什么,“我自幼身边便没有姐妹,便更喜欢女孩子,若咱们的女儿还在,我会更疼她。”
孙姨娘不再笑了,她不愿提及那个已经失去了的女儿,那是她心底的阴霾,寒凛把她搂进怀里说道:“我自十五岁那年见到你开始,便只有你一个妻,后来种种我不愿细数,我只看当下,只要是你生的孩子,我必定归为嫡出视若珍宝,谁生的哥儿姐儿都比不过。”
寒凛吻上她的唇将她抱回榻上,一手拉下了深色的纱幔,任凭绣春斋外疾风骤雨,他都不再在乎,在这一方角落里能与心爱的女子缠绵缱绻,他觉得他已经足够幸运。
天第三次黑下来的时候,寒璃已经饿得看见什么都想塞进嘴里,颇为认真地指着蜡烛问她大哥哥:“这些长明灯不是鲸脂和蜂蜡做的吗?真的不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