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
“这位殿下的手不免伸得太长了了些。”尹汉宁总结。
谢微在心里估算时间,回头对张宜道:“别人我不放心,你去瞧一眼凤仪宫,看看皇后这会儿在做什么。”
张宜直到用过晚膳,才回到皇帝身边。
此时,尹汉宁早已出宫,小福子则去内务府置办明日的先帝祭奠大典,忙得不可开交。
张宜踏入殿中,看向正在批阅奏折的、形单影只的皇帝。
夜灯昏黄,谢微许久没体会过夜间理政的感觉,真不是人过的日子。
张宜为他奉上一盏热茶,温热,正好入口。
张侍卫长在心里想:你久病初愈,不宜过度劳累。
话到嘴边,却什么都没说。
谢微刚看完一本奏折,有人劝他早日举办选秀、绵延皇嗣。皇帝心想,这真是狗屁不通。他正打算干点别的舒缓一下眼睛,就瞧见张宜不知何时站在面前,正眼巴巴地望着自己。
烛火摇曳,屋内静谧,竟将他向来仿佛一潭死水的双眸映衬得多了一丝柔情的意味。
“你回来了。”
谢微看着侍卫被遮住的半张脸,真是犹抱琵琶半遮面,实在养眼。
“回陛下,微臣在皇后娘娘宫内潜伏......”
“别跪,站着说。”
张宜顿了顿,只得起身回禀:“凤仪宫内并无异常。但,内院深处有一间小屋,十分隐秘,屋内设有侧面一整墙的书画典籍,一张木桌一张木椅,还有......还有一块牌位。”
“牌位?”
“是,臣看不清上面的字。”
“继续说。”
“房内干净无比,并无灰尘。有一股浓浓的檀香味,想必有人经常前来祭拜。”
他这话说的十分含蓄,谢微在心中冷笑一声,能让皇后在宫内单独开一个房间祭拜的人,想必格外重要,可既然格外重要,为何不公开祭拜?
他将手上捏了许久的“绵延皇嗣”奏折一扔,夜已深了,再看奏折,容易折寿。
张宜再也没出声。
宫内大道宽敞,四处都点着灯,虽说不算阴暗,但也难免有些寂寥的意味。
君臣二人一路走,一路沉默。
很久之后,谢微忍不住打破寂静:“张宜。”
“臣在。”
“你见过皇后病愈的样子,对不对。”
“许多年前,确有一面之缘。”
“皇后比我大四岁。他是许太师的孙儿,自幼才华横溢,先帝十分欣赏,命他做太子皇兄的伴读。”
谢微的目光远远地落在宫殿房檐上,回忆起往事,总是酸甜苦辣,五味杂陈。
他不知想起了什么,笑了一下:“皇后那双眼睛,长得跟他爷爷一模一样。你还记得吗,许老太师总打我手板子,后来,他儿子又爱罚我抄书。但我好歹是皇子,不能过于苛责,所以那时侯,小福子不光替我抄书,还替我挨打,每天都哭得眼睛通红,特别惨。”
(远在内务府的福大总管突然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一旁的值守太监吓了一跳:“福公公,您着凉了?快快,把这碗参汤用了先,您可不能生病啊。”
福大总管接过参汤,一饮而尽,心想:为我家陛下当差就是好,还有夜宵主动送上门。)
“还好他格外皮糙肉厚。”
谢微感慨。那时候他心虚不已,一日三餐中所有的鸡腿,有一个算一个,全都进了小福子的肚子。
张宜点头:“臣那时刚做陛下的侍卫,自然记得。”
“大婚那夜,我挑开皇后的红盖头,看见那双跟许太师一模一样的眼睛,差点没背过气去。”谢微又笑了一笑,“谁都不知道,我做噩梦梦见的那双眼睛,就长他这样。许家的祖孙三代,就是老天爷放下来折磨我的。”
我知道。张宜悄悄地看他眸中亮起来的光,在沉默中轻轻眨了一下眼睛,心口略有一些酸涩。
“皇后娘娘气质温润,又是文官清流出身,陛下应当好好珍惜。”
谢微一愣,话题是怎么拐到这地方的?
大婚当日,皇帝一看到那双眼睛,顿时什么话都不想说了,教习姑姑教的东西也忘了个一干二净。皇后也一言不发,只是愣愣地坐在床边,眼神如一潭死水,双颊隐约有泪痕。
谢微独自把红烛一剪,酒劲一上来,抱着被子就睡。
皇后大哥后来如何了,谢微不知道,也不关心。反正宫里不会缺他吃穿,就算奢靡度日也无妨。
三年未见。谢微想,就算此时皇后早已逃出宫外,他也只会说跑得好。
张宜想了想,又在皇帝心头加上一把火:“若帝后和睦,也是一件美事,无论是对前朝,还是对民间,都好。”
好个头。谢微闷闷地想,你是木头人吗?你就巴不得我赶紧和别人双宿双飞,便没工夫去打搅你了,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