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师傅说,溟儿的算筹也极好,他心里稍稍有了些许安慰。
晚间硬是对出了足足三十五万两银的空缺,四五十个根本没有身契的仆人,以及三四十处不知所踪的田庄地契,这些田庄城内城外均有,大小不一,却都在苏州城附近。
徐阚叹了口气,心中暗想:这哪是在打仗,明明是在查案,回去之后不做这劳什子将军了,去寒璃他大哥那大理寺断个案什么的岂不清闲自在?
本来他准备明日便拷问白家的人,查抄有异常的田庄铺子,连同那些没有身契的下人一起处理干净,谁知当夜子时便有了异动。城中各处灯火突起,几伙贼人溜入已经被兵士们封查的白府试图偷袭,一些本事不济的到二门外便被赵副将拦了下来,其中几个身手好的倒是闯进了内院徐阚面前。
交手之前他们估计对徐阚的做法颇为气愤,破口大骂了几句,却完全没骂过徐阚——和那些狐朋狗友待在一起那么久,他骂人的功夫极好,嘴皮子也很溜。
随后眼见骂不过,便开始动起手来,这几人身手着实好,徐阚和两名副将让几个账簿先生躲了起来,足足花了半柱香时间才将这些人解决掉。
其中一个拿着龙泉宝剑的贼人趁他不备砍伤了徐阚的胳膊,所幸他反应得快,只是皮肉伤,徐阚反身捉住他的手擒住了他,着人押下去好好审问。
至此,苏州城附近的叛军知道自己的藏身之处已然暴露,纷纷离了田庄店铺向城外集结,他们本想与城中反贼里应外合,可徐阚早已令人重兵把守好四处城门,并亲自领兵拔除城中藏匿贼人的据点,这般架势,怕是等不到会合的那一天。
据徐阚估计原本的叛军该有四万之数,这番折腾过去,待到几日后最后一战时,对阵的敌军只有三万不到,且经过此事,敌军军心涣散,并无多少斗志。徐阚当日则借着苏州城的粮食让大军好好修整了一番,几日后与敌军交战时士气大振,一股作气从丑时战至戌时终于将敌军击溃。
赵副将知道那场战事是如何结束的,他一直陪在徐阚身边,徐阚上阵搏杀了几个时辰后,脸上身上已全是血,有些是他的,有些是战友的,有些是敌军的,混在一起无法辨认,忽的徐阚转身抬眸间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低声向他说道:“弓,拦着他们。”
那柄被他擦拭过无数遍的精钢长弓,如今递到了他手中,赵副将替他拦住四周野兽般的敌军,眼看着他弯弓搭箭,瞄准了远处战马上玉面黑甲的人。
徐阚放开搭在弦上的手,箭离弦而出,直直地射穿了那人的眼窝,尖锐的钢铁箭头从后脑穿出,犹带着粉白的浆液。
他没有看错,他不会看错,宁王名为赵定州,其母为苏州白氏幼女。幼时入宫,他看见瘦小的皇子在湖边看着他自己的身影,疑惑地拿着投壶的箭拍拍他的肩:“大皇子他们在御花园里投壶呢!你怎么不和他们一起啊?我投壶投得可好了,要不我带你去玩?”
小皇子看着他,眸子里又迟疑又伤心:“他们嫌弃我母妃出身低贱,我不想和他们一起玩,你走吧。”
徐阚毫不在意地大手一挥,说道:“那有什么?我父亲说他手下有个大头兵,从小被他的母亲藏在花街柳巷里养大,大字不识一箩筐,偏偏父亲手下所有的兵士只有他最出息,刀枪剑戟,钉锤弓马一点就通,又肯耐得下心思琢磨,如今累升至御林军内统领,无人对他的本事不敬服。他们不喜欢你,你偏要堂堂正正站在他们面前,到时有了出息高高在上,谁在乎你的出身?”
小皇子定定地看向他,似乎是记下了他的话,许久之后,徐阚近乎以为他傻了的时候,他开口:“我记得了,我会去的。”
徐阚看着他转身离开,觉得有些没趣,拿着手中羽箭蹦蹦跳跳地去找大皇子他们投壶了。
赵定州自小白净瘦削,额角有一块淡红的胎记,时人视之为不祥,圣上不喜,言,此子引灾。
被捉住时,宁王还有呼吸,而徐阚已经累得几乎举不起来刀剑,用弓弦割下他的头颅时,看到了他狰狞的面容上,额角一小片淡红,一只眼睛被刺穿,剩下的一只眼睛死死睁大,竟是至死都未合上眼眸。
当年晚些时候,宁王谋反,永宁伯大败反贼,于阵前绞杀宁王的消息传来京师,当今圣上下令,宁王诛九族,其尸骨不得返京,就地随军掩埋。
徐阚的上书一月后抵达京城圣上案前,字句诚恳:
逆贼宁王之过乃谋逆大罪,诛九族不为过,陛下决断英明。然愚以为此事发于不公,卒消于公正,其家中尚有一双稚龄儿女待父归家,稚子懵懂,不知死为何物。吾至江浙,见各处有人歌颂圣上恩德,外祖更言圣恩浩荡,慈悲仁德,微臣必肝脑涂地,结草衔环以报君恩。
宁王的母亲白采女是早没了的,宁王府和白府当月满府被斩首,只剩下宁王的一双儿女被送入宫中,由先帝的几位妃子抚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