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二…三…四……”
“乐乐,”纪云起倏然出声打断佟乐数糖葫芦的动作,“你方才说的……可是玩笑话?”
话落,佟乐唇边勾起的笑僵住,忽又粲然一笑,“那个啊,自然是玩笑话了!师兄别往心里去,我现在……”话卡在喉间许久,才终于道出,“我现在还没有心悦之人。”说罢他又笑出声,笑得十分刻意。
或许在最后,他还是希望那人知道自己笑得有多勉强。
只是纪云起没有那么心细。
少年人情窦初开之际,对于这些小动作,他们都没有那么心细。
春暖花开的时候,一个不够勇敢,一个不够自信,也就本该错过一辈子。
夜深人静之时,佟乐也后悔过,只是终究不敢。
他怕了,那句“玩笑话”他听了不止一次,太多了,不敢再否认,又或许是那十几年的信任破碎,当真是怕了。
昨日的暧昧似只是一个小插曲,他们都未当真,又心照不宣将“玩笑话”当真。
他们如以往一般相处。佟乐带着纪云起去了离宗最近的镇子,去了北桥边上那家糖葫芦商铺,去了宗门附近的那座山。
不喜又如何?只要他平安,便足矣。
桃花树下,那是佟乐的真心话。
二人整日在外悠闲自得,玩的玩,闹的闹,不疏离,也不越界。
只是外界却不管不顾,只觉二人关系密切。两人不可能没听见些风声,只是都佯装不知,总是害怕,总想让另一方先变态。
他们过于胆小,明明外人都能看穿的,他们却不知。
等着等着,眨眼便等到了中秋。
秋风瑟瑟,漫天的繁星,时有几盏许愿灯落入眼中。
或许许愿灯真的有效,他竟真的没死。
这年佟乐没再放灯,而是加快了脚步回宗。
或许只是误会,或许真的只是误会……
他喘着粗气,从山脚往山顶跑。
至于为何不御剑回去,多年后的他想起也不明白。或许只是突然脑抽。
佟乐站定在院外,院门敞开,火光隐隐绰绰落入眼中。他走进院中,却不见人影,只是院中石桌上放着一幅画,画上是一女子,一袭青衫,一头白发用发簪挽起,偏偏那张脸一片空白。
他认得画上这女子,下意识将画卷拿起,却又在少顷后,画卷周遭生起水雾,水雾散去,画卷也慢慢消散。
他错愕的看着这一变故,回过神试图阻止,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清响,随即是男子的怒吼声。
“你在做什么?!”
佟乐吓了一跳,回过头看向来人,便见方才说话那人已经快步走过来。还未回神,手里越来越轻。
倏地,赵清海抬手夺过那就要散尽的画卷,“你做了什么?”佟乐只觉一股强力袭来,整个人被往前拽去,“我问你做了什么?!”
话说着,另一只手中却越来越轻,最后什么也不剩,只余下周遭点点水雾,伴着秋风吹过人身,丝丝凉意遍布全身。
佟乐愣在原地手足无措,他也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不过是看了眼画像,他还做什么什么别的?
他看向掌心,那儿还留有一点水珠,眼睛蒙上一层雾,手不可控地颤抖。
我做了什么?
“我问你做了什么!”赵清海攥着佟乐领口的手又紧了几分,胸腔剧烈起伏着,像是气极了。
佟乐摇着头,小声念道,“我不知道,我什么也没做,我只是拿起来看了眼,我什么也没做……”
赵清海忽地出声打断他的话,“是我这些年对你太好了吗?好到你能随意销毁我的东西,就连一幅画也不给我留?”
他抬脚往前逼近,加重语气,“早知你是这般模样,当初我就该让你死在那些人手里!”
空气蓦地静下,佟乐终于抬起低垂的头,看着赵清海有些不可置信,“你说什么?”后者一贯急性子,脑子转不过弯,往前一步逼近沉声又道:“我说,当初我就该让你死在那些人手里!”
空气静默良久,佟乐终于出声,“嗯。”他声音很轻,不似以往与赵清海的争锋相对,老实道歉,“对不起——画卷问题不大,有恢复的可能,我尽量早些恢复还给你。”
他方才看过了,那画卷本就只是水形成的,要恢复于他而言,并不难;只是先前一时慌张无措,竟是脑子反应不及。
他往后退了几步,深深鞠了一躬,正声道,“对不起。”
那夜最后,赵清海面上是错愕。最后那画卷也终是恢复如初完完整整送还给了他。
至于最开始的目的,已经不重要了。
这夜的插曲除了两位当事人,其余谁也不知道。只是两人之间行为举止反常,是个没瞎的都能看出二人应当生了嫌隙。
旁人看来是这样的,虽有少数人不信,数月后却也有了证实。
“师兄。”
佟乐跨坐在纪云起腿上,声音是说不出的妩媚。身上白衣本就单薄,现下却还沾了水,衣料紧贴着身子,双手环着纪云起的脖子,长发披散在后头,眉眼羞涩,怯怯地看着对方。
纪云起一时不知如何是好,腿上的人确实是佟乐没错了,可却是他未见过的模样,即便是那日氛围暧昧,也不见得佟乐有这副模样。
他只觉呼吸都便得沉重,喉头微动,视线直直对上腿上那人的眼睛,手不知该放在哪里,只得悬在半空,与佟乐的腰隔着些许距离环绕一圈,静静等着下文。
耳畔处传来热气,佟乐的声音也随之响起,“我心悦师兄,师兄,可喜欢我?”
身下的人明显一僵,佟乐身子向后退去,直直对上纪云起的眼睛,那双凤眸里似是写满了很多情话。
纪云起别过脸不再看他,他听见自己声音有些结结巴巴。“这雾应当是个阵法,乐乐你、你这是被阵法影响,还是不要……”
“师兄不喜欢我?”
这话说出来委屈,他看不见坐在自己腿上人的神情,但也能猜到是非常委屈的。心口像是被重重锤了一下,他不敢转头,不敢看,却是怀中的人先开口。
“若是师兄喜欢我,应当是不会这么说吧……”声音慢慢变小,“啪嗒”一声,眼泪说掉就掉。
眼泪滴落声不大,可偏偏这种情况下纪云起的感官格外敏捷,那声音在他听来就是重重一锤。
理智逐渐崩溃,他也不管二人之间的距离不过一拳,又或是从一开始就没注意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