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三姑娘名叫任念安,因为她的父亲说,居于顺境中,当念居安思危,居于逆境中,更望安定和乐,安之一字,实乃芸芸众生毕生所求。安字之上,方有荣华,安字之下,遑论其他?
她的生母不是月初阁中那位惯常沉默寡言的大娘子,而是一位不知名讳的妾室,生下她后便与世长辞,三姑娘只知道她姓周。毕竟光阴已经带走了太多,连认识记得她的丫头婆子们如今都寥寥无几,任三姑娘连追忆都无从追忆。
三姑娘很早就从这些冗杂的思绪中解脱了,现在她认认真真地在窗前习字,认认真真,一丝不苟,其笔迹虽无风格笔力可言,也不娟秀风流,但确实工整,她的奶母费妈妈掀帘进来时,就看见尚有些孩子气的她极为认真地描摹笔画——这是她所能想到的,力所能及的最好的习字方法,她不聪慧,于书画上也无甚灵性,不过老实劲儿倒是非常人可比。
往往都是四姑娘已经完成女学究留下的功课,赶着风出去放风筝时,经过任念安窗前,看她的笨重大字写到第三行,四姑娘一张莹白如玉的小脸漾出一个微笑:“三姐要加油哦!”
——四姑娘于琴棋书画上颇有些天赋。
半个时辰过去,四姑娘已经带着风筝和小丫鬟朱沉回来了,隔着窗子,她看到任念安的打字写到第八行或是第九行。
“三姐有进步,写完几张宣纸了?”
“四妹说的什么话,还是那一张……”
诸如此类,不胜枚举。
任念安不放在心上,人活于世还是要看开些,她只管努力学习就好,父亲说过,天意非人力所能左右,但尽人事,无愧于心。
此刻的月初阁,正是一派平静,宁大娘子一身月白色的素净长袄,坐在床边静静地看着奶母怀中的男孩,她的面容白皙沉静,可见几分丽色,与那男孩颇为相似,身边的一位老嬷嬷说道:“娘子,您瞧凌哥儿多乖巧安静,您且好好看顾着,定然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宁初没说话,许久,男孩捉住她的手咿咿呀呀了一阵子,温热的触感似乎触动了她分毫,她才开口:“我自然知道。”
老嬷嬷看了她一眼,斥退了奶母,将男孩交与宁娘子抱着,说道:“娘子自小就这个脾气,一难过起来就自己躲着,可难过也没有用,这近十年我瞧着主君实是心思重,又武艺出众,日后定有前程,您且先别难过,先哄住主君要紧。”